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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蒋凡:漫谈《封神演义》

    2023-07-29 10:32:31  |  来源:个人图书馆-殘荷聽雨  

    鲁迅《中国小说史略》称之为“假商周之争,自写幻想”,并非全是缺陷,其中寓现实于幻想,也自有一定的现实意义。

    明代长篇章回小说《封神演义》百回本,又称《封神传》或《封神榜》。它的作者是谁?是怎样的一部书?意义及影响如何?生活在今天的人们,又该从怎样的视角来阅读和认识?这一连串问题,扑朔迷离,令人关注。本文无意对古往今来的纷争加以评判和总结,只是补充几点体会,聊作引玉之砖而已。

    要理解《封神演义》,必先“知人论世”,顾及作者及作品赖以产生的社会历史背景。关于作者问题,历来有不同看法:

    一、“作者是谁,已难详考”(中国社科院文研所编《中国文学史》)。


    (资料图片)

    二、陆长庚。如《曲海总目提要》卷三九“顺天时”条云:“《封神传》传系元时道士陆长庚所作,不知的否?”按:明代道士陆西星,字长庚,号方壶外史。《曲海总目》称他是“元时”人,误。陆西星不是一般传播宗教迷信的道士,其著述宏富,是明代中期道教界的知名学者。他以羽流文人身份,演化神仙故事为小说,并非不可能。

    三、许仲琳。如日本内阁文库现藏该书最早的明万历间苏州舒载阳刊本卷二题称“钟山逸叟许仲琳编辑”。许仲琳为南京人。“编辑”云者,说明曾广泛采集前人之说(包括《武王伐纣平话》之类的民间小说)以成书。据万历刊本,又知道成书时间约在明代十六世纪后叶的隆庆万历年间。经研究,这一说法已为一般学者所承认。所以民国后出版的《封神演义》,多直接署称许仲琳撰。

    但遗憾的是,有关许仲琳的生平事迹,史上失载。清笔记大家梁章钜曾对《封神演义》颇感兴趣,其《浪迹续谈》卷六“《封神传》”条云:

    “忆吾乡林樾亭先生尝与谈《封神传》一书,是前明一名宿所撰,意欲与《西游记》《水浒传》鼎立而三。因偶读《尚书·武成篇》"惟尔有神,尚克相予’语,演成此传,其封神事……”

    当时手工业蓬勃发展,都市经济繁荣,市民意识活跃。一般市民在工作之余,也需要文化娱乐。当时《封神演义》一类的神魔小说,犹如今天的武打小说一样,应运而生,广泛流传,是一种新兴的通俗流行文学。作者创作流行小说,当然也有寓教于世的一面,但又增添了“获利”救贫的目的。这是许仲琳不同于一般儒士的地方。反映在小说中,思想与艺术都呈现复杂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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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从思想上看,作为封建士人,宣扬儒学,调和三教,不足为奇。但《封神演义》中又不时透露了某些异端思想的光彩。如第十四回,写陈塘关总兵李靖强迫儿子哪吒自杀,哪吒被仙人救活后,怒火中烧,追杀生父。这在“父要子死,子不得不死”的封建时代,简直是触犯了“忤逆不孝”的天条。但作者借哪吒之口,驳斥了“天下无有不是的父母”之谬论,公然挑战:

    “剖腹、刳肠,已将骨肉还他了,我与他无干,还有什么父母之情!”

    童心透亮,不曾污染,快人快语,石破天惊。

    还有,作者从积极方面吸取了儒家民本思想之精华,揭露了以殷纣王为代表的统治阶级的昏暗与残暴,敲骨剖妇,炮烙忠良,蛇噬宫女,大兴高台,丧尽人性,把人当畜生来驱赶屠宰,罪恶累累,罄竹难书,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民的愤怒呼声。结合明代中晚期的特殊历史背景,如嘉靖一朝,好道教长生之术,拒群臣朝廷之外,忠良罢官,奸佞擅政,杖杀大臣,边患频仍,民不聊生,形势岌岌可危,这与殷纣王,有那么几分相似。作者以古为镜鉴,又具有一定的现代意识。

    鲁迅《中国小说史略》称之为“假商周之争,自写幻想”,并非全是缺陷,其中寓现实于幻想,也自有一定的现实意义。另外,作者受《西游记》影响,浮想联翩,神仙故事,绚丽多姿,宝贝迭现,千奇百怪,想象力极其丰富,的确眩耀眼目,动人心魄。神话似的想象,是人类力图征服自然的一首生命之歌。

    幻想与想象,在文盲世界,可能滑向迷信荒诞;但在文化发达之后,却掉头转向了发明创造。《封神演义》中,雷震子煽动风雷二翅,翱翔太空;现代的飞机,终于实现了人类飞往天上的宿愿。土行孙短小精悍,遁地而走,日行千里;现代的坑道地铁,化幻想为现实。高明、高觉的千里眼、顺风耳;现代的电视卫星和无线电收音机比之更胜一筹。杨任眼眶里长出两支手,手心里有两只眼,上观天庭,下察地底,中看人间千里;类似功能齐全的电子雷达系统。金光圣母布下金光阵,高杆上悬挂二十一面宝镜,金光闪射,夺人性命;类似现代正在研制中的激光枪炮。总之,《封神演义》形象地描绘了一场地面、空中和地下的全面战争似为现代立体战争意识之滥觞。神话般的幻想与想象,已暗中搭起了一座通往科学殿堂的桥梁。但是,数千年的正统保守思想,一贯歧视“方伎”。视而不见,惜哉!

    当然,作为封建士人的作品,《封神演义》明显有历史局限。作者力图与《西游记》及《水浒传》三足鼎立,看来并没有实现。因为无论从思想或艺术,均非上乘杰构,与《西游》、《水浒》尚有距离。鲁迅先生批评说:

    “较《水浒》因失之架空,方《西游》又逊其雄肆,故迄今未有以鼎足视之者。”

    所论极是,说明一度流行的作品不一定就称得上艺术杰作。

    从思想上看,宣扬宿命论,说什么“天数已定,自莫能解”,“成汤气数已尽,周室天命当兴”,喋喋不休,令人生厌,无视人类改造自然的能动力量。前人言之已详,此不赘述。而宣扬传统观念中的“女人祸水”思想,更应予以批判。这种思想倾向,就是唐代诗圣杜甫也在所难免。如其《北征》诗写安史之乱时说:“不闻夏殷衰,中自诛褒妲。”意谓唐玄宗虽然宠爱杨贵妃,但叛乱起后,当机立断,赐死于马嵬坡,故唐以中兴,与殷纣王宠幸妲己招致亡国之祸不同。但是有识之士批判了这种说法。李商隐《马嵬》诗云:“此日六军同驻马,当时七夕笑牵牛。如何四纪为天子,不及卢家有莫愁。”改变矛头指向,亡国之祸,责在玄宗。

    《封神演义》却没有接受李商隐的影响,而坚持大力发挥“女人祸水”的落后思想。第八回的定场诗充分说明了这一思想倾向:

    “美人祸国万民灾,驱逐忠良若草莱。擅宠诛妻夫道绝,听谗杀子国储灰。英雄弃主多亡去,俊彦怀才尽隐埋。可笑纣王孤注立,纷纷兵甲起尘埃。”

    现在播放的电视连续剧《封神榜》,大写妲己荒淫祸国,仍然承袭小说“女人祸水”的传统重担,为了迎合观众,出此下策,实在令人费解!在艺术上,虽然创造了众多神仙人物群象,但是人物缺乏鲜明个性,不注重细致的内在心理刻画,因此缺乏像《西游记》中的孙悟空那样的典型形象。如第九十二回写白猿精袁洪,通玄机,善变化,最后跳不出女祸娘娘的“山河社稷图”。一昧模仿《西游记》,实是败笔。另外,三十六路攻伐,阵阵征战,除了人名改变,法宝更换以外,缺少变化,情节相似,读来乏味,也是一大缺陷。

    《精华糟粕两分明——〈漫谈封神演义〉》刊《文汇报》1992.2.11 第6版“理论学术”,转自文汇学人公众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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